钱谦忍不住小心问道:“恩师,这……不是助长陈默的气焰吗?”
严栋缓缓转身,脸上挂着谦卑到虚伪的笑容,眼睛里却藏着毒蛇般的阴冷。
“银子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
出了京城六百里,天子脚下管不着了,会发生什么,可就不好说了。
淮安遭了大水,百姓流离失所,总有些活不下去的灾民,会铤而走险,落草为寇。这也是人间惨事,我们做官的,也只能报以同情了。”
他顿了顿,走到墙边,轻轻叩击一块墙砖。
墙面无声滑开,露出一个暗格。
他从中取出一份火漆封好的密函,递给钱谦。
“这里面,是淮安沿途几个州县‘剿匪不力’、‘与匪寇暗通款曲’的‘证据’。
你亲自走一趟,送到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大人府上。让他先收着,切不可声张。”
严栋眼中闪着老辣的光:“倘若银子路上出了意外,这份东西,就是刺向陈默后心的利剑,罪名是‘治下不严,匪患滋生’,他百口莫辩。
倘若银子安然抵达,那更好,王大人会‘恰巧’用这份东西,敲打敲打沿途那些墙头草,让他们明白,不听话的船,容易沉。
这一局,无论输赢,我们都稳赚不赔。”
钱谦双手接过密函,只觉得入手冰凉,一股寒意首冲天灵盖。
这一招,不是杀人,是诛心。
——
与此同时,内阁首辅府。
书房里没有生火,寒意彻骨。
严嵩甫披着厚厚的貂裘,静静坐在紫檀太死椅上,却仿佛怎么也暖不起来。
他面前的香炉里,插着三根黑、白、灰三色的古怪线香。这是黑鸦楼最顶级的仪式——“三更令”。
他己枯坐了两个时辰,那三根线香烧得极慢,青烟不散,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乌鸦图腾。
“黑鸦楼的牌子,最近似乎有些褪色了。”严嵩甫的声音很淡,像枯枝折断,“‘地字’级的杀手,失手在一个黄口小儿身上。传出去,岂不让人笑话。”
话音刚落,空中那乌鸦图腾猛地被扯碎,化作一团黑雾,贴着地面流动,最终在严嵩甫面前三步远处,汇聚成一个黑衣人。他单膝跪地,姿态谦卑到了极点。
“首辅大人息怒。”黑衣人头也不抬,声音沙哑,“按规矩,‘地字三号’任务失败,己是‘死契’。
他和他名下三代旁支,三十二口,昨夜子时,皆因‘恶疾’,在一场火灾里化为焦炭。
黑鸦楼从不留下失败的痕迹,无论是任务,还是人。”
这话说得轻描淡写,却让书房的温度又降了几分。
“为了一个陈默,折损一个‘地字’,还惊动了楼主,甚至……动用‘天字一号’。”严嵩甫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,发出“笃、笃”的声响,“你们楼主,倒是真下得了本。”
“楼主说,陈默此子,己非池中物,而是‘龙气’初显。”黑衣人稍稍抬头,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,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,“斩俗人,用‘地字’足矣;斩‘龙气’,则需‘天命’来抵。
黄金十万两只是市价,楼主真正想要的,是首辅大人存于钦天监的那份……‘大炎百年堪舆图’的副本。”
严嵩甫敲击的手指猛然停住。
那双浑浊的老眼中,终于透出令人窒息的杀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