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城,此时己是一座即将倾覆的巨船。
内部的混乱如同一场无声的海啸。
城墙之上,往日的森严荡然无存。
被强征的乡勇们丢弃武器,他们的拳头和牙齿,不再挥向城外的敌人,而是砸向那些曾经凌驾于他们之上的督战家丁。
那不是愤怒,是生与死的挣扎,是对命运不公最原始的嘶吼。
有人解下腰带,拧成一根绳索。
数十丈高的城墙,如同死亡的深渊。
他们想滑下去。
摔落的声音不绝于耳。
可更多的人,只是看着,然后义无反顾地效仿。
府衙的亲兵,身上沾染着血迹,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。
“盟主!南门,南门的弟兄们反了!”
一个亲兵带着哭腔喊道。
“他们杀了督军,正在砍城门的闩!”
另一个亲兵扑到徐万山面前。
“盟主!快走吧!城里的百姓……他们疯了!他们冲着府衙去了!他们说要……要把您点了天灯!”
徐万山只是坐在地上。
那身缀满金线的华丽铠甲,此刻显得格外扎眼。
他肥胖的身体像被抽去了骨头,松垮地陷在地上。目光涣散,只重复着一句话:“怎会这样……这怎么可能……”
他麾下两万大军,城墙高耸,粮草充足。
原本的计划是耗死陈默。
耗到他军心涣散,耗到他弹尽粮绝。
可陈默从未攻城。
他甚至没有放过一支冷箭,没有填平一寸护城河。
他只用一碗又一碗不要钱的肉粥,和每日二十文的工钱。
就让这座坚不可摧的扬州城,从内部开始腐朽、瓦解。
他庞大的基业,他费尽心血积累的势力,在他自认为固若金汤的防御下,轰然崩塌。
他想不通。
身边那位山羊胡师爷,曾经最自负的谋士,此刻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,嘴唇颤抖,面无血色。
他终于明白,陈默之前在淮安城头,为何会当众斩杀劣绅。
那不是莽撞,不是失心疯。
那是在向天下人宣告:我陈默,是为民者。
而他们,从始至终,都选错了方向。站在了民心的对立面。
恐惧攫住了徐万山。
“跑!快!护送我从北门……从北门突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