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,船政学堂。
此地前身是盐商徐万山的私家园林,亭台依旧,水榭如初。
只是园林深处的丝竹管弦,换成了数百个年轻人聚精会神的呼吸声。
沙盘前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船匠,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指,点着福船模型的龙骨,声音沙哑地讲解着榫卯结构。
台下的年轻人,眼神里燃烧着火焰。
他们中有识字的秀才,有打算盘飞快的账房,有江河上讨了一辈子生活的渔民子弟,也有痴迷机关器械的木匠、铁匠。
他们出身各异,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。
穷人。
陈默站在回廊的阴影里,看着这群被他从江南各地搜罗来的“燃料”。
未来,他们将点燃整个大洋。
一支舰队,不只是船与炮。
它需要能在茫茫大海上辨别方向的航海士,需要仰望星空便能绘制海图的观星者,需要将每一笔花销都算得清清楚楚的会计。
更需要的,是能让船跑得更快,让炮打得更远的工匠。
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,一个能将整个大厦王朝拖拽进新航道的引擎。
“侯爷。”
秦文谨的脚步放得很轻,他走到陈默身边,双手呈上一份清册,声音压抑着,却藏不住一丝颤抖。
“第一批‘格物院’和‘船政学堂’的名录,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七人,皆己在册。”
“只是……侯爷,这开销……”
秦文谨的手指点在预算总额上,指尖都在哆嗦。
“每名学子,管吃管住不说,每月还发三两银津贴!单此一项,月出近西千两!
还有那些重金聘请的匠师,建造船坞的木料、生铁……从江南查抄的银子是座金山,可也经不起这么个流水般的用法,半年,最多半年就要见底了!”
陈默接过名册,目光扫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,神情没有半分波澜。
他忽然开口问道:“文谨,你读了一辈子圣贤书,告诉我,钱是什么?”
秦文谨愣住了,几乎是本能地回答:“钱,乃国之血脉,自当开源节流,量入为出,以充盈国库。”
这是他作为户部老臣刻在骨子里的信条。
“错了。”
陈默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记重锤,砸在秦文谨心口。
“钱,不是用来存的。”
他将名册合上,递还给秦文谨。
“钱,是用来花的。”
陈默的目光越过他,望向学堂里那些渴望知识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