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越是观察,他越觉得矛盾。
箭孔的深度出乎意料,内部的轨迹光滑笔直,几乎与直射无异。若真是偏航角命中,箭矢在撞击时应当产生强烈偏斜,甚至被弹开或直接折断,而不是像这样干净利落地深入穿透。
但他没有陷入冗长的思索,他知道原因,至少,他有自己的答案。他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将小拇指探入孔洞中,缓慢摸索,木纤维的撕裂感在指尖传来,那种微妙的触感让他确认了某些细节。当他收回手指,眼神已然透出一
抹冷光。
他转动脑袋,视线投向远处残留的痕迹,试图进一步验证自己心中的推断。
若是达克乌斯此刻站在他身旁,看到他这一幕,恐怕会惊呼出声:什么枪弹痕迹鉴定专家!
唯一的不同在于,他所检定的不是子弹,而是箭矢。可他此刻的动作,神情、逻辑,已然与一名经验老到的痕迹分析师无异。
很快,他找到了新的突破口,或者说是他想要的答案。
在不远处的湿润泥地上,留存着一道奇怪的车轮印。他立刻辨认出,这是杜鲁奇战车碾压出来的痕迹,深浅均匀,车轮边缘的纹理清晰可见。更重要的是,从车轮的弧度与土壤被挤压的方式来看,这是在高速行驶过程中完成
的一次急转向,可这并非真正奇怪之处。
奇怪之处在于,距离这道车轮印不远处,竟然还有另一道明显的转向印记。
这种情况极不寻常,战车在高速转向后,应当延续新的行驶轨迹,而不是在短距离内再次转向。
于是,他又将目光转向附近的马蹄印。与车轮印不同,马蹄印显得极为凌乱错乱,呈现出一种急停急拐的痕迹。结合两者来看,他几乎立刻得出了结论:这辆战车在附近的区域内完成了一次兜转,然后又折返回来,并在先前
转向不远的地方,再度完成了转向。
这一刻,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清晰的画面,仿佛记忆与想象交织,将当时的场景重新回溯,逐帧地在眼前展开。
孔洞与箭孔之所以不匹配,并不是偶然的瑕疵,而是因为那个射箭的存在,先后射出了两箭。
第一箭,是在战车高速转动时射出的,但很明显,这一箭射呲了。
射箭者没有完全掌握好节奏,身体与战车的转动未能形成同步,力量与角度在瞬息之间错位,导致了偏航。
而第二箭,同样是在战车高速转动的时刻射出的。不同的是,这一次,射箭者把握住了极为细微的时机。当车体急速转动的时候,他的身体也随之旋转,在转瞬之间完成了节奏上的融合,形成了一种堪称完美的连贯动作。
于是,第二箭飞射而出,矫正了第一箭的瑕疵,形成了看似直射的效果。
这一箭是完美的。
它笔直命中第一箭造成的孔洞,并且将其内部的痕迹完全覆盖。那种深邃而光滑的贯穿感,正是由这种后发覆盖所造成的错觉。这也是为什么孔洞的边缘与内部会出现明显的不匹配,为什么外在粗暴、内部却如直刺般干净。
为了进一步印证自己的判断,他屏住呼吸,微微收紧腰腹,借助绳索的力量将身体倒悬,像一只悄无声息的蝙蝠,缓缓低下头去。
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捕捉着下方的脚印细节,只看第一眼,他胸腔中那口压抑已久的空气便不由自主地吐了出去,像是长久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一瞬。紧接着,他的目光越过这些脚印,又投向了更远处的痕迹,心神愈发专
注。
他的判断是正确的。
射箭者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弓手,而是一个极度擅长在森林中活动的高手。那人从战车上跳下,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,然后一路来到树下。
可是,他留下的脚印却并非孤立的痕迹,而是两次行走重叠在一起的结果,回去的时候,则是倒退着走回去的。
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,每一步都与之前完全一致,前后两次走过同一条路径,将第一次的脚印精准地覆盖在第二次之下,几乎没有任何破绽。
若不是射箭者在第二次来到树下时,伸手拨动了那支深深嵌入树干的箭矢,因而在拧身发力的瞬间用脚不经意地碾动了地面,若不是射箭者还没有适应杜鲁奇的制式军靴,他甚至都不可能发现。
高手,绝对的高手。
更可怕的是,这些高手并是盟友,而是即将面对面的敌人。他们会用自己的存在,将他和他部队赖以为傲的优势,一点一点抚平,瓦解,甚至彻底扭转。
“达克乌斯。。。。。。”他低声感叹,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低吼,又像是叹息般的呼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