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笃,笃,笃……”声音不大,却一下下钻进“非命”的耳朵,和他心脏撞击断骨的痛感诡异地重合,让他本己麻木的痛觉,似乎又清晰了几分。
“我不好奇你的武功,也不在乎黑鸦楼的规矩。”陈默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,“我只对一件事感兴趣——一个人,究竟要经历什么,才会愿意放弃自己的名字、过去,甚至放弃‘人’的身份,变成一个代号,一个杀人工具?”
“非命”的心,没来由地一颤。这个问题,他从没想过,也不敢想。
陈默没等他回答,缓缓闭上了眼,像是在小憩。
【洞察之眼】开启!无数信息瞬间冲刷着他的脑海。
林彦俊。曾是京城禁军教头。
有个女儿,叫小花,七岁,患有先天心疾,靠“续命丹”吊着命。
三年前,得罪上官被革职,女儿心疾突发,走投无路之下,在永州城外破庙签了黑鸦楼的死契……
陈默迅速从海量信息中,拼凑出一个父亲为救女儿坠入深渊的故事。
他睁开眼,目光里怜悯与算计交织。
“林彦俊。”
当陈默用极轻的声音吐出这三个字时,摇曳的灯火仿佛都停滞了一瞬。
“非命”的身体猛地一震,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!
那张用三年血腥与杀戮铸就的死寂面孔,第一次裂开了。
他全身肌肉僵硬,死死盯着陈默,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。
这个名字,他埋得太久了,久到他以为自己都快忘了。
这是他作为“人”的最后证明,也是他最不堪一击的软肋。
“看来,你还没忘了这个名字。”陈默没理会他的震惊,继续用平淡到残忍的语气说,“三年前,永州城外,一场大雨。
曾经的禁军教头林彦俊,为了给病重的女儿换一味救命药,签了黑鸦楼的死契。
从那刻起,世上再无林彦俊,只有一个代号‘非命’的杀人机器。”
陈默顿了顿,拿起酒杯呷了一口,像在回味别人的故事:“你的第一单生意,是杀江南的一个盐商。
酬金五十两,你一文没留,全换了药材,托人送回京城南锣鼓巷的‘王家小院’。”
“你女儿叫小花,对吧?今年七岁了。她有先天心疾,离不开药。
她最喜欢的玩具,是你入狱前用边角料给她缝的布老虎,因为她说那老虎像爹爹一样威风。
她最喜欢听的歌,是你抱着她时,在她耳边哼的《虫儿飞》……‘天上的星星流泪,地上的玫瑰枯萎’……”
陈默竟然轻轻哼唱起来。
温情的童谣从他口中唱出,在这阴森的地牢里,却比任何酷刑都残忍。
“轰!”
一句句话,一幕幕画面,像攻城巨锤,砸碎了林彦俊用三年筑起的冷漠高墙。
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剧烈颤抖,呼吸变得粗重急促,眼中那潭死水,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他想起了女儿柔软的发丝,想起了她甜甜的笑脸,想起了她每次呼吸困难时痛苦无助的眼神……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!你想干什么?!”他终于失控地咆哮起来,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。
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陈默睁开眼,平静地迎上他骇然的眼神,那份平静本身就是最强的压迫,“重要的是,我知道,支撑你活下去的,从来不是杀手的荣耀,而是那个在京城小院里,每天等你回家的女儿。”
“祸不及家人!”林彦俊的防线彻底崩溃,他疯狂挣扎着,手腕脚踝被儿臂粗的铁链勒出道道血痕,哗啦作响,“这是江湖规矩!你身为朝廷命官,不能……你不能动她!”
“规矩?”陈默的笑容变得冰冷,带着嘲讽,“严嵩甫派你来灭我满门的时候,跟你讲规矩了吗?你出手的时候,想过我陈府上下也有无辜的家人吗?”
一句话,如一盆冰水浇下,林彦俊所有的疯狂都熄灭了。
他停止挣扎,颓然垂首,像一头斗败的公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