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城,如今是一座沉默的火山。
诚王李泰的“罪人碑”如同一座墓碑,钉死了江南士绅最后的颜面。
旧的秩序被砸得粉碎,血腥味还未散尽。
新的规矩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正在缓缓张开,网住了每一个人。
街面上的行人少了许多,偶有几个,也都是行色匆匆,低着头,不敢高声语。
空气里,观望与恐惧交织,却又压着一丝喘不上气的兴奋。
这份压抑的平衡,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与车轮碾压地面的轰鸣彻底打破。
一支队伍,从官道尽头出现,浩浩荡荡,首奔扬州而来。
与以往高官驾临万民空巷的围观不同,这一次,街道两旁的百姓只看了一眼,便惊恐地缩回了家,死死闩上了门。
上百名身披玄甲的京城禁军,刀枪出鞘,目光冷厉,护卫着十几辆金丝楠木打造的华贵马车。
车队行过,泥水溅起,打在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身上。
车帘掀开一角,露出一张白净却阴鸷的脸。
那锦袍青年捏着鼻子,看着浑身污泥的乞儿,眉头紧锁,眼神里的厌恶与鄙夷,不加丝毫掩饰。
“这就是江南?一股子馊味,连路边的野狗都比这的人干净。”
他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了出来。
车内,另一名年纪稍长的青年压低声音:“景少,慎言,此地毕竟是淮安侯的地盘。”
“淮安侯?陈默?”
被称为“景少”的青年发出一声嗤笑,松开捏着鼻子的手,转而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。
“一个靠着长公主裙带上位的泥腿子,也配本少爷慎言?”
“不过是陛下和殿下养的一条狗,叫得再凶,见了主人也得摇尾巴。”
他叫李景,诚王李泰的远房侄孙,血脉虽远,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李氏宗亲。
这次南下,名为入学,实为夺食。
他们,就是长公主与朝中百官,射向陈默心脏的一支毒箭。
车队没有入城,而是径首停在了城外那座拔地而起的船政学堂门口。
学堂门口空空荡荡。
只有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中年文士,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子,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正是船政学堂的祭酒,秦文谨。
李景第一个下车,他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身后乌泱泱跟下来几十名勋贵子弟。
他们个个衣着华贵,神态倨傲,目光扫视着眼前这座略显简陋的学堂,像是在巡视自家的后花园。
李景的视线,越过秦文谨,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。
他对着学堂的大门,用一种吩咐下人的语气开口。
“管事的呢?死了?”
“去,把里面最好的院子给本少爷和兄弟们腾出来,再找些手脚麻利、模样俊俏的丫鬟过来伺候。”
他身后的勋贵子弟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,充满了戏谑与轻蔑。
秦文谨的脸色有些发白,嘴唇抿成一条线。
但他没有动怒,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,向前一步,递了过去。
“这位公子,在下秦文谨,本学堂祭酒。”
“此乃船政学堂入学规章,由淮安侯亲笔所书,凡入学者,皆需一体遵守。”
李景甚至懒得伸手,只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一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