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展颜一笑,灿若朝霞,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:“国公思虑周全,是长云疏忽了。理当如此。”她甚至主动上前一步,对着萧夜和王氏,双手交叠置于腰侧,膝盖微曲,行了一个标准的、无可挑剔的媳妇礼:“长云请阿翁安,长云请阿家安。”
姿态优雅,动作流畅,带着一种近乎凛然的顺从。
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拜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!
萧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,甚至带着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!
他身后的众人更是齐齐倒抽一口冷气,死寂再次笼罩。
堂堂长公主,皇帝最宠爱的女儿,竟真的向臣子行媳妇礼?!
“公主!使不得!万万使不得!”萧夜几乎是踉跄着上前,双手虚扶,声音都变了调,“折煞老臣了!折煞老臣了!”他连声说着,目光复杂地紧盯着李长云低垂的发顶,那上面象征着她无上尊荣的九尾金凤簪在晨光下熠熠生辉,刺得他眼睛发痛。
这姿态放得太低,低得让他心中那点笃定的掌控感都开始动摇。
李长云顺势直起身,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,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:“翼国公多虑了。长云既然嫁入萧家,便是萧家的媳妇,自当向公婆请安。礼不可废,国公受得起。”她将“受得起”三个字,说得清晰而缓慢。
萧夜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绝美、却透着钢铁般意志的脸庞,心头那点因昨夜“隐疾”消息而升起的轻蔑和掌控欲,第一次被狠狠撼动了。
他张了张嘴,最终只化作几声复杂的大笑:“好!好!好!公主深明大义,实乃我萧家之福!祖宗之幸!”
他笑得开怀,仿佛真的老怀大慰,目光扫过一旁沉默如影子般的儿子萧景云,那眼神深处,却沉淀下更深的、无人能窥探的算计。
“景云,”萧夜收敛笑容,转向儿子,语气恢复了家主的威严,“好生陪着公主,先去祠堂上香,莫要误了时辰。”
“是,父亲。”萧景云躬身应下,声音平稳无波。
李长云不再看任何人,挺直背脊,率先迈步。
繁复的宫装裙裾拂过冰冷的石板地面,发出沙沙的轻响,像无声的战鼓。
萧景云落后她半步,沉默地跟随。
苏婉儿和一众侍从远远缀在后面。
穿过重重庭院,走向府邸深处那座供奉着萧家列祖列宗牌位的森严祠堂。
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,萦绕在高大的松柏之间,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和古老木料混合的沉郁气味。
越靠近祠堂,那份沉甸甸的肃穆和压迫感便越是浓重,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。
沉重的黑漆木门被两名健硕的萧府家仆缓缓推开,发出悠长而喑哑的“吱嘎”声,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幽冥的门户。
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香烛气息混杂着陈年木头的腐朽味道,扑面而来,呛得人喉咙发紧。
祠堂内部异常高阔,光线却极其昏暗。
高大的梁柱在幽暗中投下幢幢黑影,唯有长明灯微弱跳动的火苗,勉强照亮神龛上密密麻麻、排列森严的漆黑牌位。
那些冰冷的木牌层层叠叠,无声地诉说着萧家百年的显赫与沉重。
供桌上,瓜果三牲摆放整齐,几柱手臂粗的高香正缓缓燃烧,腾起浓白的烟雾,缭绕盘旋,让整个空间更添几分阴森诡谲。
“公主请。”引路的老管家躬身退到门边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对先祖的敬畏。
李长云面无表情,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槛。
冰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,那浓烈的香火气直冲鼻腔。
萧景云紧随其后,脚步轻得如同幽灵。
厚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,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,也隔绝了苏婉儿等人不安的目光。
门轴沉重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当最后一线光亮被彻底吞没,整个空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昏暗和绝对的寂静。
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“噼啪”声,还有他们两人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。
李长云走到供桌前,从旁边拿起三支细长的线香,就着烛火点燃。